与牧师对视的一瞬间，吕恪心底涌出一种罪恶感。任何时候，都不要质疑别人的信仰。这是他给自己立下的守则之一。眼前的牧师，马上就可以带着最深的虔诚去见他侍奉了一生的上帝，却在最后一刻被自己的无心之言否定了。吕恪的嘴角微微颤动，想向牧师表达歉意，话却迟迟说不出口。他已经忘了，牧师根本听不懂汉语。在这死一般寂静的世界里，任何声音都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
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神，不然那些虔诚的信徒为什么会和他们承担同样多的苦难。但愿他们死后真的可以见到上帝。这次，吕恪没有说出口，只是在心里默念。

远处，已经可以看到怪物的先头部队。开始是一群黑点，转眼见就变成一片黑雾，如潮水一般涌来。吕恪想到了蚁灾，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，但是他能想象到，一只在草地上徘徊的驯鹿，在眨眼之间变成一堆白骨，骨架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。远处黑压压的怪物与西伯利亚的雪原形成鲜明对比，他们经过的地方，只会留下黑色，死亡的颜色。

吕恪掏出逃难时捡到的一把手枪，套了套枪梭。有好几次，他都想用这把枪了结自己，却鼓不起勇气。现在，是时候了……

怪物一步一步的逼近。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在太阳穴上。吕恪的心脏快要爆炸，他重重的喘着粗气，努力让颤抖的右手握紧手枪。真正面对死亡时，任何人都不可能镇定下来。

“爸，妈，儿子来见你们了。”

咔擦一声，扳机扣下，吕恪向后直直倒下去。飞速旋转出的子弹在瞬间可以摧毁大脑的大部分神经中枢，他以为这种死法就是一瞬间的事，但是恐惧还是折磨着他，不让他痛痛快快的解脱。因为在严寒中太久，子弹的引火已经失效，没有击发出来。

“啊！为什么！为什么!”吕恪坐起身，歇斯里地的怒吼，上天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下，现在真是求生不能，求死不得了。

一些失去理智的人开始结冰的海上奔逃，有的已经跑出很远，还有些直接掉进并不牢固的冰层中。那个牧师双手紧紧握着十字架，仰着头向上帝最着最后的祷告。

淹死，冻死总比被那些怪物吃掉来的好。吕恪犹豫了一下，转身向海边跑去。

这时，人群中爆发出各种语言的惊呼。吕恪放缓脚步，回头看过去。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那些怪物已经不再前进，而是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，跪倒在地上，仿佛在做某种仪式。

牧师此时已经跪倒在地，口中依然没有停止祈祷。有那么一刻，吕恪觉得真的是上帝被这位虔诚的牧师感动而显灵了，这最后一批幸存者也一道得到了救赎。

吕恪感觉到脚下土地在微微震动。随后，一道，两道……数不清的白光从脚下射出，然后是闷闷的轰鸣声，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，地球就像是快要从内部爆炸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