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牡丹真国色,何人不爱怜?陛下竟肯将他最爱的‘欧家碧’悉数搬出来共赏,个中深意,大有玄机,你说是不是?柱国公?”
崔如素双手扶正头颅上的官帽,将慕容信天马行空的纷乱愁思拉回现实。
“欧家碧”原是平城的欧姓花师用药壅培白牡丹根下,使得花开浅碧色,是极为珍稀的牡丹品种,作为贡品,每年仅供奉朝廷。
“当今天下太平,百姓安居乐业,陛下不过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心境。哪有玄机可言!”
慕容信深有同感,但他只能极力掩饰。
“帝王的心思,身为下臣,哪能猜得透呢?听说曹柱国公今日将献上一位善舞吹篪的佳人给陛下?他不是一向鄙视以女色伺君的手段?何以转性了?”
崔如素扁平的鼻头触碰着牡丹花瓣,面带狐疑发问。
“上有所好下必甚焉。崔尚书难不成还以为曹某人另有所图?”不等慕容信回话,矮壮矫健的柱国公曹贵面罩青色,疾步走来,闷声替他解围。
“柱国公多虑了,佳人何在?”崔如素是以城府深沉易称,绰号为崔狐狸,他堆起笑脸,向曹贵身后张望。
“崔尚书少安毋躁,佳人已送入后庭,宴席时,便能见到。”曹贵平静的口吻背后,潜伏着不安的躁动。
“好,那崔某先行告退一步。”崔如素讪笑着作揖离开。
慕容信与曹贵并肩同赏“欧家碧”,微风吹来,牡丹的清芳盈面。
“黑鱼儿,还是放手算了,打打杀杀大半生了,该过安稳日子。”
慕容信叫着他的小名,曹贵生得黝黑,身子滑溜,自小就爱在湖底钻进钻出,还真是名如其人。慕容信抬头望天,天际飘来一朵乌云,黑压压地令人窒息。
“你没见我这身红袍?他爱绿,阴气沉沉的绿,我偏喜红,像火一样燃烧,像火一样热烈,像火一样辉煌!”
曹贵扑打着纹绣瑰丽神兽图案的朱红锦袍,神色凛然,嗓音嘶哑,是做好向死后生的准备了。
“火?容易引火烧身,黑鱼儿。”慕容信面对曹贵的执拗,不再徒劳劝阻。
“不管了,是福是祸,是成是败,即刻见分晓!”曹贵将慕容信的袍领扶正,语调悲壮。
“黑鱼儿!”慕容信原地立定,轻声呼唤,两行浊泪滚滚而下!他想起了当年,两人一同习武入伍,一同浴血沙场,出生入死——他们,一个是鲜卑人,一位是中原汉人,习性各异,并不影响生死与共的交情。
安乐殿上,文武百官相对而坐,高坐龙椅上的陛下宇文虎,戴着精细的纱帽,椭圆冬瓜面上,肌肉松弛,眼袋乌青,是沉湎酒色的纵欲疲态。唯独一双虎眼折射出灼灼精光,不怒自威,令人胆战心惊。
慕容信迟疑着坐到他的席位上,右侧座位稳坐着东疆石头城的守日大将军尉迟公,他暗自诧异这尉迟公不镇守边关要害之地,跑回来干什么?左边空位是陛下皇兄宇文周的,他素不注重中原文化的礼节仪式,迟到也是常有的事,慕容信倒不多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