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城的母亲亦流了泪，不语，微笑着合上了双眼。

虽无言，连城的父亲却知晓为何，贴身侍女燕儿也知晓是为何。后来连城十岁那年，听闻燕儿叙说缘由，她哭得像个泪人儿。

告捷与得女的欣喜，化成灰熔在火中。

命数难定，连城十二岁那年，连家竟被满门抄斩。

和平十二年之久，边疆战事又起。这次，连义奉旨带领十万大军退敌，兵败，却坐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。

那夜，连将军府横尸满地，血流成河。

“小姐，听燕儿一言，今后生死不由天命，活下去，为连将军洗冤！”

侍女燕儿转身即将连城藏于密室中，后一刻燕儿便被官军乱刀斩死。

暗室里空气冰冷，连城身着白裙，浑身发抖。

当外面官军的声音渐渐淡去，连城摸索着爬出密室。轻声唤她父亲。懂事的连城明白，爹再也不会应她。

小雨冲淡了血水，染得白裙好似大朵红蔷薇。连城似懂非懂地回忆着燕儿的话。

连义的副将孙胜向皇帝禀告，抄查连将军府时少一人，即连将军的女儿，连城。

有臣子谏，如此叛国臣子的后人，决不可姑息，应当寻之，斩首，否则后患无穷。

亦有臣子谏，连义虽罪大恶极，却曾立下无数战功，人才也。况其女年尚小，即便活下去也身份低微，成不了大气候。

皇帝选择放过了连城，佞臣却想要寻一机会斩草除根。

连城虽小，却拥有非比寻常的机智。这皇城有多少父亲的部下都认得她，即便不招摇过市，久居城中早晚有一天被发现。连城连夜爬上江南商人的商船，开始一段无依无靠的漂泊。

自小身在军中，同孙副将习武，同父亲读兵书。她父亲的品性为人她怎能不了解。

两年前，连城十岁。

连义常讲述古时将军与文臣的精忠报国。

聪明的小连城试探着问连义：“爹，假若有一日你我父女被捕，敌人说若不归降便杀了女儿，您将如何？”

连义答：“城儿，你是爹跟娘的唯一的女儿。只要爹还在，就绝不会将你置于危险境地。”

然连义对女儿的问题向来认真，他略作沉思，反问女儿：“若真如此，你希望爹如何应对？”

“以我一己之身，换得数万将士性命，女儿愿自撞刀锋，绝不让父亲两难。”

“若女儿无法行此事，愿父亲选择数万将士之生。”

久经沙场的连将军，竟因十岁女儿一席言辞，抱紧女儿，泪眼婆娑。

那时的连城略显茫然，不能完全理解父亲流泪的含义。

“若到那时，为父将先行一步，留得我孩儿性命，亦保全将士。”

“这般深明大义，无愧为我连义的女儿！”

回忆至此戛然而止。

也不知怎的，连城的袖口也湿润了。

在他珍视的女儿与国家之间，他尚且选择一死。这次十万大军的安危，他有什么理由叛国投敌？爹常讲皇帝是一代明君，明君便是安民兴国的好君主。他怎会做出如此裁决？船舱外空气冷极了，连城的心也冷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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