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纸公文摊在案上,不知多久没有动笔,墨迹已经干透了。
温忱倚在案后的罗汉床上小憩。
原本晋王一系,掌的是工部水利河工。
但晋王温忱承袭爵位多年来,却尊皇命只在大学士阁行走,做些编撰书籍的闲散工作。
跟着温忱的小厮重手重脚进了阁子,却看到温忱在歇息,但放轻脚步已来不及。
“什么事,毛手毛脚的?”
温忱被吵醒了,情绪不佳,皱眉问。
“报……报王爷,是王妃的信。”
苏蕙?她又搞什么事情?
温忱厌恶地拆开小厮递来的封套,抽出一张花格白鹿笺。
他抬眼看,上头一笔铁画银钩的楷字写道:“及尔偕老,老使我怨。淇则有岸,隰则有泮。总角之宴,言笑晏晏,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。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!”
下面签着两个字:苏蕙。
这意思是……
和离?
温忱的眸轻轻阖起,逼折出暗沉的光。
他和苏蕙的婚姻是当今皇上的圣意,因此纵然他想到了极致,也不能轻易和离。
苏蕙这女人,可知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?
不过既然是她先求的和离,他自然求之不得。
终于,有这一天了。
挥笔落墨,他利索地在和离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,将私印红泥丝丝入扣贴合。
心头却没有多少欣喜。
温忱知道,他和苏蕙的婚姻不是民间的并头夫妻,聚散随心。这封和离书可能会引起疾风骤雨,便是苏蕙愿意,皇上也不会冷眼看着他们闹到和离。
想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,才会有个结局。
可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心头。
他说不清那是什么,只觉得这些情绪让他很烦、很烦。
罢了,不想了。
无论如何,既然这个女人终于想通,他自然奉陪。
何况是她先有的和离之意,就算最后闹起来引得皇上斥责,也总不会先是他的责任。
温忱轻笑,指节叩一叩那封和离书。
和离?
何曾有过和!离是必要离!
这次无论如何,也要休了这个女人。
……
京城九华门。
一辆不起眼的双轮马车缓缓自边门通过瓮城。
街头人烟凑集,韶华鼎盛。
手挽珠帘,身形窈窕的女子扶着丫头的手自马车上缓步而下,立在天桥上静静遥望整座京城。
女子戴着面纱,难以看到容颜,一双眼却盼顾如罥烟愁柳,雾蒙蒙水盈盈,想来是个美人。
终于回来了。
十多年,她终于回来了,不必在外州路孤苦一人,飘零如浮萍。
这次回来,她是要讨回一切的。
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嫂嫂收到自己的帛书没有。
不过不论她收到与否,她这次回来,一定要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如果她知情识趣,现在就应该离开。
女子袖中的手牢牢握起,指节青白。
“去向温忱哥传话,”她低声吩咐身边的丫头,“就说我回来了。”